推薦序
海盜是好人? 「你知道十七世紀末、十八世紀初英國海盜的歷史嗎?」我在閱讀《海盜共和國》這本書的時候,恰好在巴哈馬航行,也就是書中描述當年海盜共和國的場景,我問船上的英國水手史提芬。
「不知道。」史提芬說。「在學校的時候歷史課本並沒有教。我是開始到加勒比海航行以後,發現每到一個港口,都看到各式各樣歐洲海盜的遺跡跟歷史,才開始比較曉得自己祖先幹的壞事。」
我笑了一笑。選擇性的史觀,其實每個國家、每個版本的歷史教科書,都做著同樣的事,我既不驚訝,也不會苛責,畢竟,我們自己的歷史教科書並沒有比較高明,有什麼條件五十步笑百步呢?
然而,或許因為我喜歡航海的關係,對於海盜這件事情特別有趣。
海盜的生態,就像土地的植被,隨著時間和各種環境條件的改變,原生種逐漸會被外來種覆蓋消失,因此今天的海盜,已經跟三百年前有非常大的不同,但海盜仍然存在,只是當年的歐洲海盜如今成了「好人」,而當年海盜控制的非洲索馬利亞「奴隸」,從小弟變成大哥,接掌了海盜的事業版圖,還好不怎麼成氣候。
我不會天真到認為所有的水手都是好人,同樣的,我也不會認為所有的海盜都是惡人。
我相信,只是一群普通人在特定的時代條件下,選擇了不同的謀生方法,就像戰後失去工作的英國士兵,大多數告老還鄉,但有些則轉行做了海盜,這跟國共戰役後,決定不跟著撤退到台灣,卻留在泰緬邊境的國民黨軍隊,轉行在毒品金三角成了毒梟大哥,其實是一樣的道理。戰爭的結束,和平的到來無寧意味著失業,往往是每一場拖拖拉拉的戰爭到了後期,難以順利結束的原因。
無論海盜還是毒梟,都不見得是壞人,只是選擇性幹一些壞事的普通人,所以海盜專用信用合作社的存在,並不讓人意外。
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,是貝勒米與威廉斯在他們朝著向風海峽回巴哈馬的途中,讀船上的規定給從聖麥可號那裡搶來的俘虜聽,並且要他們宣誓保證不會竊取共有的戰利品。仔細清點過數量後,船需長向俘虜宣布:「如果有任何人想要錢,都可以拿。」然後在一本記帳本上,記錄被提出來的錢,並從當事人的那一份贓物中扣除提款,這就好像他在經營某種海盜信用合作社一樣。新來的人宣誓過後,兩艘海盜船就這樣平安無事返回維京群島。
也就是說,俘虜不知不覺改變角色,成了海盜船上的新夥伴,而夥伴之間要講求公平跟信用,即使是海盜同業之間也一樣。
另一個我喜歡的故事,是詹寧斯拒絕攻擊英格蘭的船隻。儘管在一次古巴之旅時,詹寧斯不得已扣留了一艘英格蘭船隻「漢彌頓戰艦號」,當時是因為海盜還有好幾天才能進港,而船上已經沒有酒了,所以他的船員登上那艘英國船,卻只拿了二十加侖的蘭姆酒,其他貨物則完全沒碰。詹寧斯「溫和有禮地(對待船長),說他們不會傷害英格蘭人」,離開時還回贈超過二十加侖蘭姆酒價值的貴重物品。
這根本不是搶奪,是交易買賣。
在這些海盜歷史故事的鋪陳,我珍惜看到所謂的「壞人」的人性面。現代商業社會的你爭我奪,並沒有跟十七世紀末的海盜共和國如此不同,也因此有機會去思索在不同情境之下,好人有可能會做的壞事,已經壞人可能會做的好事,在這表面上衝突的觀念中,梳理出世界趨近於真實的面目,二○○三年瑞典的一個民間反版權組織海盜署(Piratbyrån)成立, 後來發展成爲獨立的組織「海盜灣」(The Pirate Bay),並自稱「世界最大的『BitTorrent tracker』(BT種子伺服器)」,提供的BT種子除了有自由版權的蒐集外,也有不少被著作人聲稱擁有版權的音訊、視訊、應用軟體與電子遊戲,成為網路分享與下載的重要網站之一,說明了歐洲強權的海盜共和國,或許只是從加勒比海域,遷移到網路上而已。
也或許,這世界上只要有好人,就永遠有海盜,而海盜不一定全是壞人,只是跟你我一樣的普通人,遇到了不大普通的境遇而已。
文/褚士瑩(作家、國際NGO工作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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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權時代的背後傳奇 海洋,勾起無窮的遐想,同時激起無窮的欲望,令人勇往直前,而醉心於乘風破浪、出海遠征。海洋,不只是海軍的世界,亦是冒險家的舞台,更是海盜的天下。海盜是一項相當古老的犯罪行業,其悠久歷史與人類的航海史同行。誠如希臘神話奧德秀斯(Odysseus)海上冒險所記,當奧德秀斯一行人因欠缺食物,而登陸一島嶼覓食,在山洞口發現羊群及乳酪,便狼吞虎嚥,不料,主人回來怒而叱喝:「來者何人?是商人?還是海盜?」此外,北歐維京人(Vikings),即「海上冒險者」之意,由於善於航行探險,為族人四處捕魚掠食,而引起歐洲海岸騷動,因此又被視為海寇。從希臘神話及維京文化,不難窺見海盜的英雄膽識和無畏特質。
西班牙拓殖美洲之際,也開啟了航海新紀元,軍艦、商船熱鬧揚帆。由於西班牙帝國壟斷大西洋航道之間的貿易,加勒比海一夕間成為「西班牙海」。伊斯帕尼奧拉島(island of Hispaniola,又譯為西班牙島。今日,島之西邊為海地Haiti與多明尼加共和國,東邊則為多明尼加共和國the Dominican Republic)的聖多明哥(Santo Domingo)、古巴的哈瓦那(La Habana)與聖地牙哥(Santiago)、墨西哥的韋拉克魯斯(Veracruz)、哥倫比亞的加爾達赫納(Cartagena de Indias)、巴拿馬的波爾多貝優(Porto Bello),均為西班牙當時的重要港埠,是船隊往返大西洋必經之道。一艘艘滿載珍寶的船艦,引起歐洲列強的覬覦,加勒比海成了競技場,在震天價響中,海盜乘亂加入戰局,顛覆了世界,譜出驚心動魄的海寇詩篇。
一五二二年,三艘西班牙帆船滿載從阿茲特克(Azteca)帝國所掠得的金銀珠寶,自韋拉克魯斯起航,橫渡大西洋準備返回西班牙,卻在亞述群島(Azores)遭法國海盜傅勒希(Jean Fleury, 1485?-1527)洗劫。傅勒希被西班牙人喚為弗羅林(Juan Florín),本為法國海軍軍官,後來獲得法王法蘭西斯一世(Francis I)所頒發的私掠特許狀,而投入海盜行列,攫奪西班牙及葡萄牙帆船,孰料在一五二七年遭西班牙艦隊圍捕,被押到西班牙的塞維亞(Sevilla)受審,最後上吊自殺,結束戲劇性的一生。法國的海盜策略成效頗佳,英國於是仿傚,不僅威脅西班牙船艦的安全,也成為加勒比海沿岸城市的夢魘。即便有巍峨城堡、厚實城牆與重兵駐紮,不少城市仍難逃遭海盜蹂躪的命運,而不斷在砲火中重建。
海盜船在驚濤駭浪中熙來攘往,流洩出些許興味,也為冒險犯難重新作了註解,而那個源自拉丁文「pirāta」(海盜,本指「冒險者」、「有膽識之人」或「攫取財富者」。)的傳統字彙,已不足以形容詭譎多變的海盜世界,更無法詮釋出歐洲強權採取海盜策略的政治算計。於是,衍生出更多與海盜有關的字彙。以西班牙文為例,「corsario」乃指私掠者,主要出没於北非一帶,等於英文「privateer」,即領有國家授予私掠許可證的武裝民船,得到政府的批准,可攔截、攻擊、劫掠他國的船隻。「bucanero」本與海盜無關,原指伊斯帕尼奧拉島西邊的原住民,由於善用一種名為「boucan」的烤架燻烤肉品,而有「燻烤行家」(bucanero)之稱。十七世紀初,一群法國暴徒落腳至此,以獵捕野牛為生,並採用這種傳統燻烤方式,將烤肉賣給過往手水,因而也被稱為「bucanero」。西班牙勢力擴及整座伊斯帕尼奧拉島後,為了驅離這群暴徒,而撲殺島上的牛隻,導致他們聚集於海地西北側的龜島(Isla Tortuga,又譯為托爾圖加島),改行搶劫西班牙船艦;因此,「bucanero」就被用來稱呼加勒比海的私掠者。至於「filibustero」,則指十七世紀流竄於加勒比海大小群島的海盜,只是這類海盜以掠奪港埠為目的,不參與遠洋航行。
約翰.霍金斯(John Hawkins, 1532-1595)、法蘭西斯.德雷克(Francis Drake, 1540-1596)、亨利.摩根(Henry Morgan, 1635-1688)等早期的私掠船長,受到英國皇室重用,多次搶劫西班牙船艦有功而加官晉爵。一五八八年,西班牙無敵艦隊入侵英格蘭,約翰.霍金斯與法蘭西斯.德雷克的船隊加入英國海軍,共同擊敗西班牙。亨利.摩根以牙買加為基地,洗劫了多座西班牙的重要港埠,晚年甚至擔任牙買加代理總督。然而,這些在英國人心中的英雄,在西班牙人眼中卻是不折不扣的匪寇,而被冠上「海上之狼」或「海上之犬」。一六九七年,西班牙、法國、英國簽定瑞斯威克條約(Treaty of Ryswyk),為加勒比海的海盜策略畫下句點,但海盜的黃金年代緊接著登場。
西班牙帝國終究阻擋不了歐洲其他強權染指美洲的意圖,西、葡、英、法、荷各自擁有殖民據點,加勒比海不再是「西班牙海」,而是「美洲地中海」。十八世紀以降,隨著美洲殖民地的繁榮,新舊大陸之間的跨洋貿易日益熱絡,進而促使海盜更加活躍,聚集成一個個規模龐大的海盜集團。顛覆一般人對海盜的刻板印象,海盜集團並非一幫烏合之眾,而是有其先進的管理方式,不僅建立完善的經濟制度,也實施民主,可以投票選船長,也可以罷黜暴虐的船長,儼然海上共和國。尤其,一七一五至一七二五年之間,堪稱海盜的黃金十年,出沒海域從大西洋擴及全球,投入這個行業的人口多到令人嘆為觀止。的確,一旦成功攻船剽掠,人人論功分贓,海盜生涯機會無窮;時而巨浪狂瀾、時而刀光劍影,海盜生涯險象環生;明明是狼子野心,卻服膺於嚴刑峻法,海盜生涯充滿挑戰。多采多姿的海盜生涯,令亡命之徒、叛逃奴隸、機會主義者,甚至海軍與商船上的水手趨之若鶩,而紛紛加入海盜集團。
海盜故事是如此引人入勝,而成為文學家的創作藍本,幻化為一部部膾炙人口的作品,同時也勾勒出一張張鮮明的海盜輪廓。例如:《金銀島》中,那個裝著木腿的海盜頭子史約翰(Long John Silver);或者,《小飛俠》(Peter and Wendy)中,以一個鐵鉤作為斷手義肢的虎克船長(Captain Hook);還有,《鐵血船長》(Captain Blood: His Odyssey)裡,一名外科醫生在因緣際會下被送到加勒比海服役,身經百戰,終於成為海盜。晚近,賣座電影《神鬼奇航》系列以及線上遊戲等,亦掀起海盜熱。木腿、鐵鉤、獨眼、刀疤等身體特徵,頭巾、披風、大耳環等特殊裝扮,手持馬刀、西洋劍、毛瑟槍之類的武器,再加上蘭姆酒助興,或者一隻站在船長肩上觀看戰局的鸚鵡…… 諸多流行文化符碼為海盜神話增添無限的想像空間。
誠如馬漢(Alfred T. Mahan)於《海權論》(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, 1660-1783)所云,統治海洋等於統治世界,遙想三百年前,海盜共和國的管理制度與戰略技巧,足以媲美大航海時代的任何一個海事強權。蘋果電腦創辦人賈伯斯(Steve Jobs)曾說過:「如果可以當海盜的話,為何要加入海軍?」一語道破年輕小伙子血液裡與生俱來的冒險精神。
雖然海盜時代已遠,記者出身的科林.伍達德以學術研究的精神,完成《海盜共和國》。彷彿一艘由文字所鋪陳的帆船,引領讀者遠征加勒比海,掀開海盜世界的神秘面紗,體會骷髏頭旗幟的象徵意義,近身觀察「黑鬍子」(Blackbeard)、「黑山姆」(Black Sam)、查爾斯.范恩(Charles Vane)等海盜頭子的真實故事,也見識到伍茲.羅傑斯(Woodes Rogers)的勇氣與愛國心,發現更多海上之王的奇航軼聞以及海權時代的背後故事。闔上書頁,海盜傳奇不斷縈迴腦海!
文/ 陳小雀(本文作者為淡江大學美洲研究所教授兼所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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